專題永續環境生態筆記

北磺溪,一條孤獨流向大海的水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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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楊淳    編輯/吳思儒

2025.12

 

同名異命的兩條河

在北臺灣,「磺溪」之名同時指涉兩條截然不同的水脈:一條是流經臺北都會區、匯入基隆河系的「南磺溪」,它被納入了大臺北嚴密的都市防洪體系,肩負著保護首都圈的重任;另一條則是流經金山、孤獨且獨立注入東海的「北磺溪」。北磺溪擁有獨立的集水區與出海口,這份地理上的獨立性,使其面臨的風險與治理課題與南磺溪迥異。這裡的治理不只關乎工程數據,更緊密扣連著在地聚落的安全、漁業存續與溫泉文化。這條串連山海的河川,其未來的想像必須從地方生活出發,重新審視居民與河川之間深刻的互動關係。

濃縮極端的山海旅程

北磺溪源起於大屯火山群七星山北麓,上游深藏於陽明山國家公園的原始林相之中。全長雖僅約 13.5 公里,卻是一條極具爆發力的短急河川。溪水自山區峽谷一路奔赴東北,屬於地形發育初期的幼年期河谷,地勢陡峭、河道切割劇烈。這種地形使得降雨時逕流速度極快、沖刷力強勁,溪水穿越金山沖積平原後,迅速在磺港旁注入東海。這條河川短且急的性格,加上源頭的火山地質,注定了它與下游聚落之間充滿張力的關係。

淤積與腐蝕的雙重夾擊

在早期,北磺溪順流而下直接注入磺港。這個天然的河口港雖便於船隻停泊,卻隱含著兩個致命的先天缺陷,最終迫使人為治理介入進行河港分流。首先是泥沙淤積:上游陡峭地形在暴雨時挾帶大量土石,使得港口需頻繁清淤,否則漁船將面臨擱淺危機。其次,是更為隱性卻棘手的硫磺腐蝕:源自火山區域的溪水富含硫磺與酸性物質。當這些溪水長期滯留在港區,會加速腐蝕漁船的船底金屬與輪機設備,大幅增加了漁民保養船隻的成本與難度。為了保全磺港的機能與漁民生計,治理策略採取了果斷的截彎取直工程。將北磺溪原本蜿蜒漫流的河道強制拉直、固定,讓這條帶有酸性與泥沙的溪水能以最快速度過門而不入,直接排入東海。這項工程成功解決了港口的淤塞與腐蝕問題,但也埋下了新的環境課題。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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磺溪舊河道變遷圖 / 王毓婷製

被堤防切割的土地

為了追求快速排洪以確保兩岸安全,改道後的北磺溪被束縛在高聳的混凝土堤防之中。這種以速排為導向的治理思維,雖然成功防止了洪水漫溢,卻也造成了嚴重的區域切割。昔日與河水互動密切的洪泛平原、濕地與舊河道,因為堤防的阻隔,再也無法得到溪水的滋養與調節。河流變成了一條單純的排水溝,匆匆流過、不再停留。高築的堤防不僅阻斷了生態系統的連結,更在視覺與空間上,將在地居民的生活圈與水岸硬生生切開。我們保住了漁港的生計,卻也讓這條河流失去了滋養土地的能力,成為一條與地方生活疏離的陌生水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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磺溪舊河道/ 吳思儒攝

在安全之上尋找連結

正因如此,自 1990 年代《磺溪治理基本計畫》公告至今,隨著公私協力網絡的建立,治理思維已從單純的束水防洪,轉向更細膩的空間縫合。現代的治理挑戰,不再是推翻過去的工程,因為我們仍需要它保護港口與防洪,而是如何在現有的堤防邊界上,尋找軟化的可能。我們開始回頭審視那些被工程切斷的聯繫,試圖透過景觀再造與生態補償,讓這條被加速的河流,能有機會在某些角落慢下來,重新與金山的土地發生關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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縫合人與水的邊界

為了回應這條獨立水脈的複雜性,依據最新的流域整體改善規劃,未來的北磺溪將不再只是劃清界線的排水溝。我們正嘗試透過藍綠網絡的保育與水岸縫合的策略,修補過去因工程而破碎的連結。這包括了重新指認舊河道(如清水溪、西勢溪周邊)的在地滯洪潛力,讓水能再次進入特定的低地,發揮滋養生態的功能;同時導入自然為本的解方(NBS),在生硬的堤防周邊營造濕地與綠廊。治理的終極目標,是建立一個能承洪共生的系統,在確保排洪安全與漁港運作的前提下,讓這條曾被人工改道、加速排出的河流,能重新找回與土地的親密關係,成為一條真正滋養金山生活與生態的生命之河。

|作者

喜歡天馬行空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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|作者

國立臺灣師範大學永續管理與環境教育研究所 博士、臺北大學自然資源與環境管理研究所碩士,曾任職於生態實驗室、非政府組織。長期關注人文與生態永續相關議題研究,專注於跨專業實驗中找尋解決之道。目前為景澤創意執行長,創辦 貳拾號公民會所、三時生活實驗室 與 川流之島流域學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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